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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姓潘,

在我很小時,對文字有感覺時,便對這個姓氏感到困惑,
說文解字猜測,此姓是蕃捨草從水,有歸附漢人的意味在,
那是一種曲辱,像是加註在身的烙印,是一種霸權強加的枷鎖。

記得小時開學時,山胞總是有一些註冊折扣,
新的班導總以為我漏了申請學雜費減免,想替我申請。
但查詢了一下,卻又發現我家沒有申請的資格,不具山胞資格。
但,對於有些年紀相仿的親威領著平地山胞補助,而我家沒有,我則感到很迷惘。

這差異讓我鼓起勇氣向父親請教,
父親責罵我,說祖先是唐山人,祖籍在河南洛陽。
父親的說法,並沒有讓我相信;
背地裏,我偷偷向母親請教,母親是位道地的客家人。
母親說父親家族絕對是平埔族,但不曉得是那一族。
我家沒原住民資格,是父親在結婚時放棄這項資格,
他擔心將來小孩子被人瞧不起。

這段路,讓我在很小時便想恢復自己的身份。
礙於父親不許我再提身份的事,
而我知道阿嬤是唯一可以解開身份之謎的人,因她是家族裏唯一懂母語的人。
但父親與阿嬤很早就決裂,互不往來,我也就一直沒機會向阿嬤請教。

國中時,跟一位阿美族的女同學甚為友好,
其實並未發展成男女朋友,但她逢人便說我是她男友,
有次學生旅遊,學校安排到九族文化村,
她像是遇到老朋友般以母語跟村內工作人員對話,
我完全像個外人,無法參與。
那被排除在外的感覺,到現在都還覺得不甚舒服。

事後,她向我說,那位原住民朋友提醒她,說要小心漢人(指我)。
我像個人球,原住民朋友不把我當成一夥的;
相仿年齡的表哥們(外省後代),則不肖我的台灣藉。
我無法理解那血源的尊卑價值何在!

在我26歲時,與姐妹討論後,我請母親暪著父親,
偷偷到鄉公所將我們兄弟姐妹全都改成原住民藉,
由於無法登記為斯卡羅族(日據時代的分類法)。
只好迫於環境現實,先登記為排灣族,待日後有機會再正名。

心裏仍舊惦記著阿嬤,
那個從小會帶餅干看我,叫我「慶慶」的阿嬤。

今年元旦,我請母親偷偷給我大伯的聯絡電話(當時,阿嬤長期由大伯照料)。
想趁休假之餘,私自去高雄探望多年未見的阿嬤;
但因為時間上不足,急著趕返台北,也就錯過了。
大伯淡淡地說,阿嬤年紀大了,有老人痴呆,記不得很多事了。

農曆年前,年近一百歲的阿嬤過世了。
喪禮會場,我站在父親背後,想著小時與阿嬤相處的點點滴滴,
心中五味雜陳,想痛哭一場卻沒有勇氣。
但,那追尋祖先的想法,卻讓我更加堅定。
 
我不曾以具有原住民血統為恥,反倒引以為傲。
若有人說我長得像原住民,我都會承認流有這樣的血統,
也不允許有人來污蔑。
如果有天,我順利地把「潘」換掉,
我的朋友請不要訝異。
因為這不是我祖先原來的姓氏,我本來不姓潘。
 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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